“闭嘴!”

姜沉绯听不下去,打断她。

寥寥半句入耳,前夜的景象一下子在脑中打起转,绘声绘色。

她抬眼,对面那位干练的女人柳叶般的眼尾眯起,一股子挑衅的意味。

姜沉绯想起来,那时候,这个姓涂的女人说过,她不是挟恩图报的人。

口口声声,历历在目。

这才过了多久,昨晚的恩惠就成了她的底气。

冠冕堂皇。

果然,能混迹在公司那种地方的家伙,都逃不过一个最贴切的标签。

——虚伪。

对于公司,不管是低级职员还是高管,姜沉绯向来一视同仁。

能打发走就打发走,要是有机会踩一脚,说不定也不会放过。

但这次,她始终没能彻底强硬起来。

该死的人情,抵在喜恶之间作祟,拉得她摇摇欲坠。

“作为报答,你开个价,昨晚的事咱们翻篇。”姜沉绯无奈。

她打开电脑上的账户,看着上面好不容易积攒的数字,微微肉疼。

“然后你换个佣兵,多蒂那儿向来不缺人,她要没有,城里的中间人还有不少。”

她语气放缓,连自己也不知不觉。

顺带在肚子里又偷偷把多蒂骂了一遍,在她看来那那位好事的中间人是此事的根源。

至于昨晚自己和这女人的意外荒唐,自然要选择性忽略。

“你看我像缺钱的人吗?”

涂南有些好笑地反问,她是雇主,结果对方却要她开价。

“既然不缺钱,那有的是其他人想要领你这份赏,也不差我这一个。”

姜沉绯嗓音沉下来,冷冷道。

没有意义的纠缠让她的耐心快要被消磨殆尽,她不明白,为什么对方非要缠着自己。

昨晚她那些许的狼狈,让这人食髓知味,燃起了该死的恶趣味?

“或许这份活不差你,但你明明需要这份报酬。”涂南收起笑意。

“你什么意思?”

“刚进来的时候,你以为我在看哪里?”涂南十指交握,轻轻睨了眼仓库深处的方向。

“要是对你有想法,昨晚机会有的是。”

“你”

姜沉绯扶着柳腰,一脸冷肃险些掉了个干净。

既然对方不是看她,那,就是当时趴在自己腰上的苏里?

“那个女孩,和你关系不浅吧。”

果然。

姜沉绯轻哼一声,没有回应。

“她的右眼受过伤,虽然带了义眼,但里面的神经没有修复,那眼球就是个无用的摆设,而越拖,可完全修复的可能性就越低,还有感染的风险。”

“而新的手术和匹配的义眼需要一大笔费用,你还在攒。”

涂南平静地阐述着。

如同一个给病人揪症结的私家医生,温和而自信。

“看来你还不是个普通的职员。”姜沉绯意外地看她一眼,惊讶于她的专业性。

雇佣兵是个刀尖上的行业,报酬不菲,但苏里的眼睛也是个大麻烦。

受损的眼眶所需要的义眼,不仅需要倒模,神经链路也要特殊定制,远比普通人苛刻。

进霓之都已经快要一年,高昂的数目依旧还没有攒够,但对于苏里来说最好的治疗时机已经所剩无几,这也是她最近面对委托把目光放高,底线拉低的原因。

“帮我完成委托,报酬是一个完美的定制义眼,最好的液态合金和光学成像。”

涂南提出让人无法拒绝的价码。

“你也知道,公司优点或许不多,但技术绝对是顶尖的,比你去黑市靠谱得多。”

“大夫我也可以帮你找,但也有另外的价格”

“不用,我们有认识的医生。”

姜沉绯撇过视线,不肯让对方再从她这攫取更多。

她不想再看见那双浅蓝色的冰凉眼眸,前不久还流转的玩味这会儿全变成了冷静、深邃。

像是把一切都算好了,静静等着事情按着她的想法走下去。

最终,也还是如了对方的愿。

“那么,明早八点,西陆旅店?”

涂南起身,把袖子拢好。

“好。”

雇佣兵的嗓音总算不那么灼人,倒是恢复了些勾人的软来。

到了帘门前,她又顿了顿脚步。

姜沉绯望去,那女人若有若无地噙笑。

“昨晚那顶假发不适合你,嗯——短发显得干练。”

莫名其妙。

姜沉绯腹诽。

“但是那套制服却是不错。”

仓库深处,听见椅子挪动的声音,刚露头打探的苏里瞪圆了眼。

这么多天,所有人都以为这里是靠自己力量就能往上爬的荒野丛林。但其实每一天,众人都被看不见的枪口笼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