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沉绯说:“刚来的时候没有多的床位。”

这听着像是一句解释,没有很刻意的解释,但像极了荒原的尽头忽而闪落的一颗陨星。

“我们现在开始吗?”姜沉绯紧接着问。

涂南若无其事地摘下相机放桌上:“现在开始,十五分钟。”

日用品都摆放在靠墙的位置,未曾开窗,桌面故而未曾受到风沙侵蚀。

“你紧张吗?”涂南拖了凳子,凳子脚划着地面刺耳。

姜沉绯人就坐在她的对面,轻声问:“你是指哪方面?”

涂南抽出圆珠笔,靠坐在椅背上,为了叠高本子翘了二郎腿。一套姿势做得行云流水。

她一边写标题一边说:“看来你不紧张,我们现在开始吧,姜医生。”

“因为是文字形式,所以流程我们就不走,直奔主题,第一个问题,工作环境问题,面对战区的特殊环境和条件,你遇到过哪些挑战?”

涂南碰到自己的膝盖,因惯性踢到了姜沉绯的裤腿上,她斜了一下身子:“不好意思。”

姜沉绯神色淡定,随后说:“有很多。”

“比如呢?具体一点。”涂南看她。

姜沉绯淡淡地吐出一口气:“十三号那天,战友受伤,三名重伤患者,一人被砸断了胳膊,另外两名休克。”

姜沉绯说到这里,没往下说了,神色很是平静。

当然,涂南听到这里自然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姜沉绯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将三名患者同时带走的。

但姜沉绯谁也不能抛弃,即使对方与死神接轨,她也要让对方看见生的希望。

空气似乎被冷风凝聚,这个话题很沉重,重到连涂南的呼吸都不敢重落。

“救过来了吗?”涂南将姜沉绯的话记在本子上。

“没有。”姜沉绯回这两个字的时候平静了一些。

涂南有似无地落下一口气:“好,那下一个问题。有没有一位患者或事件深深地影响了你?”

姜沉绯看她,一个很正经的问题,但姜沉绯给她的感觉是这个问题另有答案。

正说到这儿还没回答,突然,有序的脚步声在走廊内传来,紧接着便是隔壁的敲门声。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门外,视线碰撞在大门上时,门被砸响了。

姜沉绯开门时,涂南收好了笔记本站在她身后,来者是军队的人,后面的士兵端着枪,眼神冰冷彻骨,那身军装让人不寒而栗。

对方先是跟姜沉绯说了什么,姜沉绯这时将脖子内挂着的牌子拿出来交给对方。

姜沉绯侧首道:“例行检查的。”

涂南懂了意思,她一直将东西放在身上,避免出现上一次的情况,她递交出东西后眉目都是慌张。

她没有姜沉绯顺利,因为对方的注意力在她证件上多停留了五秒,这个过程像是煎熬,让她手心出了汗。

“jghua journalist?”(京华记者?)

军官眉毛往中间微蹙。

涂南放慢呼吸点头,回道:“i a a jghua war photographer”(我是一名京华战地摄影师。)

姜沉绯一直站在她前面,士兵眉心的愕然慢慢转变成了一丝疑惑。

“ch roo are you ?”(你哪个房间的?)

涂南看了眼姜沉绯,才说:“i live on the fifth floor”(我住五楼。)

士兵听罢,目光往房间里面走,随后将证件还给了涂南,一挥手带着人走了。厚皮靴砸在走廊上,等着声音渐远,姜沉绯将门掩上。

涂南这才松了一口气,她腿软了,手把着墙整个人没了力气。她到了这里接触过实战,但今天这种不安隐隐作祟还是头一次。

“我们继续。”涂南压着气息,假装淡定回到位置。

姜沉绯到桌边给她倒水,保温茶壶和她在旅馆用的一样,白色的瓷杯外绘了一只小猫。

“杯子是新的。”姜沉绯递给她。

“谢谢。”士兵放在房间的东西并不多,女人帮着一块儿收完了对方的行李,然后直接带走了。

房间是上下床,铁架子床靠着门。房间弥漫着一股烟草味,床尾摆放的矿泉水瓶内还有泡烂的烟丝。

涂南开了窗透气,隔壁是姜沉绯的宿舍,她站在窗前能听到屋子里的动静,窗帘滑动的声音,姜沉绯还没睡。

她折身拿着毛巾和衣服出了门。

门内的光顺着缝隙爬到了涂南脸上,她唇角微弯,手腕上挂着一根皮筋,姜沉绯换了衣服,发梢滴着水湿了肩头,眉头微动,像是用眼神在询问她‘有事儿?’

“我能借你洗手间,洗个澡吗?”涂南视线往里走,“隔壁没有热水了。”

姜沉绯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,侧身给她让路。

涂南入屋后站厕所门口问道:“你怎么还没休息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