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文忙正色道:“回夫子,知文知错了。”

知文和知采虽说是诸葛秀才的书童,却不是打小养在他宅院身边的孩童,这两人一个是镇上米行账房先生的儿子,一个是如意酒楼二掌柜的侄儿,平日里跟在诸葛秀才身边收拢收拢书箱,买买笔墨纸砚,再跟着认些字背些诗,等他们再大大还是要回到自家铺子做活。

读书人便是望万物都能起诗意,诸葛秀才有了几分兴致,道:“青枣,恰似小圆桃与李,虽同处,不同枝。”*1

“你们都背过许多诗,不如说几句沾枣又喜爱的,为师与你们讲解一二。”

知文和知采都说了两句,诸葛秀才笑道:“不错,不错。”

他看向魏承和罐罐:“魏承,你来一两句,叫为师听听。”

“人言百果中,唯枣凡且鄙。”

魏承一顿,又将整首诗通背了下去,“……君求悦目艳,不敢争桃李。君若作大车,轮轴材须此。”*2

诸葛秀才在魏承背第一句时,眼里的赞赏就没消散过,论枣之诗那么些,魏承偏偏选了这首,这作何又不说明他心如朗朗明月,脚踏实地,务实诚恳。

“诗王这篇《杏园中枣树》作的实在是妙,欲扬先抑,欲取先与,之后几句笔墨又道出枣之气节又有哀怜同道之心。你出身寒门,以你的聪慧勤勉终有一日能入朝中登科为官,届时王孙贵胄,世家子弟,会让你应接不暇,为师也愿你能心有气节,不随波逐流,造福一方百姓。”

魏承敛神道:“学生记着了。”

诸葛秀才又看眼乖乖吃枣的罐罐,起了逗乐小孩的心思:“罐罐,两位师兄和你兄长都说了,你也背首诗给为师听听。”

罐罐腮帮还塞着甜枣,乖乖道:“可是罐罐不会背哦。”

“不会背,你便作一首听听。”知文捂嘴笑。

知采也笑着起哄:“罐罐可是咱们徽林私塾的小才子,来,来作一首!”

“罐罐是小才子?”

罐罐被捧的小脸抬老高,看一眼哥哥,又看一眼诸葛秀才,清清嗓子奶声奶气道:“枣枣洗澡,罐罐吃枣,一颗不够,十颗没饱!”

这话一出,几人当真愣了下,然后知文和知采都拍着手掌大笑出声。

诸葛秀才也被这首诗震了震,想来是他教书育人数十年,从未有学子在他面前作了这等诗。

罐罐不解:“哥哥,罐罐的诗不好吗?”

魏承没笑,因着他是真心觉得罐罐这首诗作的很好,又真实又押韵,他弟弟不是小才子是什么?

他揉揉罐罐快要耷拉下来的小肉脸:“好,当真好呢。”

罐罐嘿嘿笑了两声,从书箱里掏出笔墨道:“哥哥,你快给罐罐写下来,到时候再去卖钱!”

说着又看一眼知文知采,抬着下巴:“罐罐的小竹子都卖了不少钱呢!”

“小竹子?什么小竹子?”

魏承笑道:“夫子曾教过罐罐画竹子,前些日子他画了一副最好的拿去给走商的陈老童生,央着陈老童生帮他卖了。”

知文眨眨眼,不可置信道:“卖了?”

魏承给知文一个眼色,笑道:“自然是卖了的。”

自然是卖不出去的,这事早就过去许久了。

当初陈老童生回来第二日罐罐就去问画有没有卖,卖了多少银钱,陈老童生便说卖了,给罐罐买了一堆玩意就是用那银钱买的,又格外给了罐罐五文钱,说是剩下的。

可把罐罐美的不轻,他小罐罐现在可是小钱袋里有十文钱的宝宝了!

至于那副《胖竹图》早就夹在了魏承的一本诗集里。

他精心又仔细地收拢着罐罐幼时的一切玩意,就想着等他长大后再给他瞧。

这一路上又吃梨又作诗,说说笑笑间只觉得没一会儿马车就停了。

轿帘一掀开,人头攒动中,青色长阶之上,朱门黄墙上方正挂着一个巨大的牌匾,上面书着“寒山寺”三字。

“哥哥,好多人。”

罐罐抱着魏承手臂有点害怕。

这寒山寺来往的香客是真的多,怕是周边几个镇的百姓都来了这儿。

“今儿是什么日子?”

魏承问知文师兄。

知文打听回来道:“今儿是菩萨的成道日,所以礼佛的人才这么多。”

孙览师兄等人也都过来了:“夫子,家父已经到了,请您到方丈室说话。”

诸葛秀才点头,又看向魏承和罐罐等人道:“眼下时候还早,你们先逛逛,莫要误了时辰去云会堂后身的清溪台。”

几人都拱手道好。

孙览便和诸葛秀才一处离去。

几个师兄先后走后,李行谦道:“走走,我带你俩去斋堂,那里的素面味道一绝,松树蕈做底,面条筋道顺滑,汤汁十分鲜美,我常陪祖母来寒山寺,最喜欢的就是这口素面!”

一听到素面好吃,罐罐忙道:“罐罐要吃!”